当然真的写了。平凹的原稿,我亲自御览过。等会子俺设法将那惨遭删去的三百字补上,以飨诸位老饕。
当时,贾平凹住在一僻静的小山村,埋头写《废都》。
我们读小说,或迷醉于凹凸不平、曲折歪斜的故事情节,或叹息于起伏难定、悲欢离合的人物命运,或慕这风流高格调,或斥那邪恶没人性,或赏其手中妙能生花的才笔,或揭其屁股后面不小心露出的破腚……总之,肥肠有趣。
但是,作家写小说的过程,却无趣得很。无趣,还不足以描述其囧状,简直就是无聊!
荒山野岭,残垣断壁,平凹先生自我放逐,栖居于两间似倒非倒的小屋。肮脏的木桌子上,堆满了桶装方便面。平凹先生写累了,也会出来走两步,看看月亮和繁星,听听远处的溪流和偶尔掠过的飞鸟。
写小说,是折磨自己的好办法。直面自身,对自己施加晚清十大酷刑,直至听到心脏的碎裂之声。
写啊写,反复写,平凹先生表面结实的躯体中似乎没有什么内容了,像一张他亲手揉皱的稿纸。无聊透顶。
有点顶不住,平凹先生想休息一天,下山来看风景。正好碰到上山砍柴的我。没办法,一进门,他就翻出《废都》手稿,请我“斧正”。(可能是因为俺手中有一把砍柴的斧头)
点燃一支香烟(平凹敬的),跷起二郎腿,阅稿。(这气度,赞!)
我说了两点意见:
一、主人公的名字:庄之谐,不错,庄以谐出,谐中见庄,亦庄亦谐嘛。不过,不如改为“庄之蝶”,更显风致。平凹一听,连连称善哉,又敬了一支烟。
二、吟风弄月处,最是高明。不过,庸世俗人,恐怕受不了这种精彩。平凹亦有此忧。后来出版时,果然通不过,只好改成“此处删去三百字。”
凭着记忆,我本可以把那些“三百字”大致都补上。当然,为了能通过,其中关键之处,姑且将之改写成文言文,古文有一妙处,词义隐晦,却余味无穷:
“雪白的肌肤,新鲜得像刚剥去外壳的嫩笋,细腻得赛过才凝炼出来的猪油,光滑得似一尘不染的绸缎,当她沐浴后从浴盆里站起来,身上连一滴水都不沾,双腿修长笔直,小腹平坦略凹,双峰微颤,面颊晕红,娇喘吁吁,眼神迷离,庄之蝶看得呆了,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!恍惚间,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头顶直灌脚底,浑身燥热,眼睛似欲喷出火来……一把揽过纤腰……她‘瞑目牢握,泣交颐下,战栗不迎’……庄之蝶紧紧抱着她,她丰满的身体却柔弱得似乎没有骨胳,像一团春天洁白的云……”